風險時代的疫病因果論

風險時代的疫病因果論

分類： 編輯首選 | 作者：南方朔 |

日期： 5月 4th, 2009 | 語言：簡繁 / 中英

這次新流感的起源可能不是墨西哥，而是美墨邊界，它對美國南方各州也威脅較大。在說法上將新流感的威脅淡化，也符合美國目前的處境。在流行病學上，也存在著話語權的問題，有些疫病會被誇大，有些則會被淡化，這都與利益相關。由美國似乎在淡化新流感，它的心態也就不難理解…

文◎南方朔

人類對事務的因果判斷裡，在「預防行為」裡最為困難。政府或機構為了某種可能的災難而採取使人付出代價的預防措施，由於有了預防而使得災難未曾發生；但也正因災難未曾發生，有些人遂會倒置因果，認為那使人們付出代價的預防根本沒有必要，乃是杞人憂天的過度緊張。

提高警覺有助減低風險

很顯然目前正在全球，特別是在大華人地區造成恐慌的新流感問題，就存在著這樣的因果困境。新流感的課題已鬧了一個多星期，它確實造成全球莫大的驚 慌，但若將整個疫情重估，則發現它雖擴及16國，但災情最嚴重的墨西哥，雖疑似病例多達2500宗，但確診病例僅400多宗，疑似死亡病例則下調到101 人；造成 普遍驚慌的美國，確定病例僅197，死亡病例1人。所有其他地區，儘管氣氛緊張，但確定病例差不多都只有個位數，死亡病例則為零。由這樣的實情，人們的驚 慌是否太過分了呢？中國大陸、香港、台灣等地，只不過為了飛機上一個染病墨西哥旅客，就搞得大舉動員，既封旅館，又追蹤同機旅客隔離觀察，這是不是在杞人 憂天呢？

其實，所有看起來過分驚慌的這些現象，無論就流行病學或當代理論而言，都是站得住腳的﹕

就流行病學而言，在第二次大戰後的初期，全球投入大量資源用來改善公衛體系，而且的確極有成效，因而1967年美國公衛局長在向國會報告作證時，遂 宣稱「流行病的歷史已寫到 最後一章，即將闔上書本了」，人對疫病的樂觀可謂已到了最高點。但很快的，這種樂觀即告瓦解。許多細菌造成的疫病出現新的抵抗變種，特別是病毒由於構造簡 單，容易和其他基因結合而突變，於是不但許多舊疫重現，新的流行病也告大增，東南亞形成的出血性登革熱、1967年的馬堡病毒、1969年的拉塞熱、 1976年的伊波拉病毒、1997年的愛滋，當然更別提多次亞洲流感及2003年的「非典」了。病毒容易突變所造成的不可預測性，已成了人類生存狀態的背 景。就以這次新流感，它現在出現可能只是個危險度還不高的起點，一但發展突變，即可能在消失一陣後再臨。

正因為流行病學有著這樣的本質，因此在全球化加速，每年跨國界人口流動超過5億，人類足舻無遠弗屆，人與其他物種的關係也告改變，病毒的擾動程度也 大增的這個時代，人類的「風險」， 以及為此而付出的「風險成本」也愈來愈增。在流行病上，所謂的「風險成本」等於是說每個社會都必須在人力及體制上有龐大的動員及作戰準備。而這是永遠不可 能勝利的戰爭，人類永遠不可能有準備好的一天。

因此，人們為了新流感而恐慌，這種恐慌當然與過去那種過度緊張和杞人憂天所造成的恐慌不同。新式的恐慌，會使人提高警覺，而自動約束活動範圍及人口 活動速度，它即等於會降低病毒突變的可能性。在現代社會流行病這個領域，媒體造成人們恐慌，其 實是媒體所做的極大貢獻。近年來無論「非典」和多次流感，實質的傷害都極溫和，還抵不上美國每年季節性流感平均3萬人死亡的程度，這就是恐慌的功勞。相比 於大華人地區的恐慌，墨西哥城形同封城，它的居民覺得無聊，人潮都到海邊出遊，他們的不恐慌才真的讓人覺得恐慌緊張！

中港台為了一個搭機的墨西哥旅客，而搞得精神緊張、人心惶惶，這其實是件好事，也顯示中港台無論政府或民間，在防疫抗疫的觀念上，都與目前這個「風 險時代」能夠配合。所謂 「風險」，指的就是傷害的難以預測和必須提高警覺，為了將估計的傷害可能性縮小，寧願付出預防過程中的代價也不貪求僥倖！

美國刻意淡化新流感威脅

這次新流感，爆發的時間恰逢全球深度衰退的時刻，因此，設若人們減少日常的活動，它對旅遊和消費零售必將造成極大傷害，「非典」期間香港旅客銳減三 分之二 就是個前例。目前全球雖衰退速度在減緩，但美國今年第一季仍負成長6.1%，比去年第四季的-6.3%只好一點點而已。這意謂覑新流感在此刻蔓延，它對經 濟的不利影響也就會變得格外敏感。

或許也正因此，我們遂可注意到美國方面似乎有意將新流感往淡化其威脅的方向做誘導。連日來，美方人士的談話都圍繞它的傷害不會比季節性流感嚴重，新 流感病毒的基因特點相對缺乏致命性等做強調。這次新流感的起源可能不是墨西哥，而是美墨邊界，它對美國南方各州也威脅較大。在說法上將新流感的威脅淡化， 也符合美國目前的處境。在流行病學上，也存在著話語權的問題，有些疫病會被誇大，有些則會被淡化，這都與利益相關。由美國似乎在淡化新流感，它的心態也就 不難理解了。

不過，儘管美國方面似乎在淡化威脅，「世界衛生組織」和「歐洲疫病防治中心」提出警告，宣稱不要放心得太早，或許才是更負責的態度。病毒的易突變 性，流行病學者已有了共識，只要有新突變種出現，它可能就是個持續變化的源 頭。寧可信其嚴重，也不要為了利益考量而掉以輕心。中港台韓星都對新流感抱覑如臨大敵的態度，或許才是比較正確的一方。